他们俩都吃了一惊。他往后一退,她把手缩了回去——两人都脸红了。彼此一声不出,望也不望。慌慌张张地静了一会儿,她重新弹琴,胸部一起一伏,像受到压迫似的,同时又接二连三地弹错音。他可没有发觉:他比她慌得更厉害,太阳穴里跳个不住,什么都听不见。为了打破沉默,他嗄着嗓子,胡乱挑了几个错。他自以为在弥娜的心目中从此完了,对自己的行动羞愧无地,觉得又荒唐又粗俗。课上完了,他和弥娜分手的时候连瞧也不敢瞧,甚至把行礼都忘了。她却并不恨他,再也不觉得克利斯朵夫没有教养了,刚才她弹错那么多音,是因为她暗中瞅着他,心里非常好奇,而且破天荒第一遭地对他有了好感。
他一走,她并不像平时那样去找母亲,却是一个人关在屋里推敲那件非常的事。她两手托着腮帮,对着镜子,发现眼睛又亮又温柔。她轻轻咬着嘴唇在那儿思索。一边很得意地瞧着自己可爱的脸,一边又想到刚才的一幕,她红着脸笑了。吃饭的时候她很快活,兴致很好,饭后也不愿意出去走走,大半个下午都待在客厅里,手里拿着活儿,做不到十针就弄错了;她可不管这些。她坐在屋子的一角,背对着母亲,微微笑着;或是为了松动一下而在屋子里蹦蹦跳跳,直着嗓子唱歌。克里赫太太给她吓了一跳,说她疯了。弥娜却是笑弯了腰,勾着母亲的脖子狂吻,差点儿使她气都喘不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