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八三年我第三次访美之际,除了在圣迭戈承卓以玉送来徽因年轻时的照片两帧,又蒙费正清赠我一本他的自传《五十年回忆录》,其中有一段描绘抗战期间他去李庄访问思成和徽因的情景:
徽因瘦极了,但依旧那么充满活力,并且在操持着家务,因为什么事她都比旁人先想到。饭菜一样样端上。然后,我们就聊起来。主要是听徽因一个人谈。傍晚五点半,就得靠一支蜡烛或者一盏油灯来生活了。八点半就只好上床去睡觉。没有电话,只有一架留声机和几张贝多芬、莫扎特的唱片。有热水瓶,可没有咖啡。毛衣也不少,就是没有一件合身的。有被单,但缺少洗涤的肥皂。有笔,可没有纸。有报纸,可都是几天以前的。
最后,费正清慨叹道:
住了一个星期,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患重感冒,只好躺在床上。我深深被我这两位朋友的坚毅精神所感动。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,他们仍继续做学问。倘若是美国人,我相信他们早已丢开书本,把精力放在改善生活境遇上去了。然而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国人却能完全安于这种农民的原始生活,坚持从事他们的工作。
这个集子里所收的作品,从数量上来说,同徽因从事文艺写作的漫长岁月确实是很不相称的。一方面,这是由于她一生花了不少时间去当啦啦队,鼓励旁人写;另一方面,也是因为她的兴趣广泛,文艺不过是其中之一。她在英美都学过建筑,在耶鲁大学还从名师贝克尔教授攻过舞台设计。我在她家里曾见过她画的水彩,一九三五年秋天曹禺在天津主演莫里哀的《悭吝人》时,是她担任的舞美设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