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里的电话铃响了五下后,母亲的声音传到青滩。我要她让父亲接电话,母亲问我有什么事,可不可以同她说。我真想告诉母亲,她被父亲欺骗了几十年,但母亲如止水般的情绪镇住了我。电话那边也没有父亲要听电话的动静,我只好作罢。母亲并没有勉强我说出究竟,这让我事后想起来,不免有些奇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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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明曾向我讲过他母亲讲的一个故事。
他母亲说,民国二十九年夏天,由老毛子飞行员驾驶的一架飞机,轰炸沦陷后的武汉,返航时飞机的油烧光了,它在秭归县城上空转了一阵后,慢慢地降落在城门前的江面上。
那地方在青滩上游,相隔不到百里。那一带江面被峡江上的船工另取了个名字:吒滩。枯水时,江中间的浅滩上,一片巨大的黑色礁石群,像九条龙一样昂首向着南岸。当洪水淹没这些裸露着也让人恐怖的礁石时,峡江就在这里形成了著名的莲花泡。即使站在岸上看那些从江底涌起的水花,无论多么强硬的汉子,也免不了从脚跟麻到头皮。书上称这是暗流涌水。船工将它叫作笑水。用笑来形容这样的水流,确实是峡江上的船工,面对死亡与艰难的胁迫,所表现出的艺术人生。它让我一次次地想起有关“二战”的中外电影中,从那些纳粹党徒和东洋鬼子的面部肌肉上,挤出来的暗藏杀机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