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这时候起,普卢塔克大妈看出,老人那张憨厚的脸罩上了阴影,宛如放下的面纱再也不掀起来了。
第二天,第三天,每天都得重演一遍。马伯夫先生带一本书出去,带一枚银币回来。旧书商见他非卖书不可,就只出二十苏收购他当初花二十法郎买的书。有时,卖出又收购是同一个书商。一本接一本,整个书柜就倒腾空了。有时他咕哝道:“我可是八十岁的人了。”言下之意,仿佛要说他的时日会在他的藏书之前完结。
他越来越忧伤了,不过,他也乐了一次。他带一本罗贝尔·艾蒂安 [7] 版的书出门,在马拉凯河滨路卖了三十五苏,又在河滩街花四十苏买了阿尔多 [8] 版的书回家。“我还欠五苏呢。”他兴高采烈地对普卢塔克大妈说。这天,他没有吃上饭。
他是园艺学会的成员,有的会员了解他穷苦的境况。会长来看望,表示要把他的情况向农业和贸易大臣谈谈,而且言出必行。“怎么会这样!”大臣提高声音说道,“我认为应该!一位老学者!一位植物学家!一位与世无争的老人!应该帮帮他!”次日,马伯夫先生收到一份大臣邀他吃饭的请柬。他乐得发抖,拿请柬给普卢塔克大妈看,说道:“我们有救啦!”到了日子,他前往大臣府上。他发觉自己破布条似的领带、过分肥大的旧礼服、用鸡蛋清擦亮的皮鞋,叫那些听差见了十分诧异。没人跟他说话,连大臣也没有理睬他。将近晚上十点钟,他还一直等人家跟他说句话,忽听那位大臣夫人,令他敬而远之的一位袒胸露背的美妇问道:“那位老先生是什么人啊?”他半夜冒雨徒步回家。他为了乘马车去赴宴,卖掉了一本埃勒泽维尔 [9] 版的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