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始终记得,每次经过他们家门口,一股股面香、饭菜香扑鼻而来,如果不是因为蹲着难受,又不太好意思,我也真想管他们要一碗来吃。
我问母亲:“为什么弹簧家总蹲在门口吃饭?”
她说:“家里太小,放不下桌子。”
我说:“他们家的菜可真香啊!”
母亲脸色不好看了,骂:“你个吃别人家饭香的臭小子!”
大约就靠这喷香的饭菜,弹簧到十四五岁时终于蹿了个子,瘦条儿一个。都知道他极其聪明,但极其厌学。一年四季穿长袖长裤,遮住满身瘀伤,都是给他爸打的。他父亲是个酒鬼,也是个暴徒,厂子里的群架,十有八九都有他。不管上不上班,都喝醉,醉得在车间昏睡,倒下的时候撞到了电闸,差点切掉别人的整条胳膊。
谭父被车间辞退之后,改看守大门。冷清清的工厂,看门人都是老弱病残,不过摆设而已。他爸大冬天裹着蓝军大衣在门口的小破间儿里,一把藤椅、一张硬板床,对着个饭盒儿大小的黑白小电视,一个人看相声,喝酒,值夜班。
很少回家,一回家就打儿子,也要打儿子他妈。弹簧性子硬,咬着牙受着,有时候要跟他爸对打。家里鸡飞狗跳,平常事。我经常枕着他们家摔盆砸碗的打架声音入睡,第二天看到弹簧,乌青眼圈,还是嬉皮笑脸,什么都不说。